馬禮遜譯本

[有待更新]


賀清泰停筆後不久,馬禮遜便開始譯經了。他翻譯的《神天聖書》,繼馬殊曼的譯本後,成為史上第二本現存完整的中文新舊約全書。


馬禮遜是誰?

馬禮遜(Robert Morrison, 1782–1834, 或譯:馬理遜、摩理臣、摩利臣) 在香港澳門可算家傳戶曉。

​香港的摩利臣街(Morrison Street)、摩利臣山道(Morrison Hill Road)、摩理臣山游泳池(Morrison Hill Swimming Pool,香港首個公眾室內泳池)、澳門的馬禮遜教堂(Capela Protestante Morrison Chapel)等等,都是以他命名的。香港的馬理遜獎學基金,也是為紀念他而設,至今每年也頒發獎學金給成績優異的學生。

不過,他留在香港和澳門的時光,只是斷斷續續。那麼,為甚麼他仍然在這兩個地方如此知名呢?

馬禮遜來華

馬禮遜出生於諾森伯倫(Northumberland),位於英格蘭東北方,邊界與蘇格蘭連接。父親是蘇格蘭人,母親是英格蘭人。

他在1804年加入倫敦傳道會(The 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),這是獨立於聖公會的宣教機構,在1795年成立。

當時馬禮遜很年輕,僅二十多歲,但已決定來華傳道和翻譯聖經,並在出發前花了半年跟旅英的廣東人Yong Sam-tak (中文姓名可能是容三德或楊善達,見:蔡錦圖(2018)第42頁唐子明(2018)第10頁) 學習中文。

​馬禮遜知道在大英博物館藏有一份中文新約聖經的手抄本,內容包括四福音合參和某些新約的書卷,他們便到大英博物館借來謄抄一份,作為後來譯經的參考資料。由於馬禮遜當時仍初學中文,所以負責謄抄的應該只有Yong Sam-tak。該抄本沒有寫上譯者姓名,所以他們一直都不知道譯者是誰,許多年後經多位學者考究,才證實那就是《白日昇譯本》。另外,他們也在大英博物館謄抄了一冊「拉丁文 – 中文」字典。

​大清嚴禁外國人傳教,當時英國遵守禁令,所以馬禮遜要先美國公民身分才可來華。他在1807年抵達澳門,幾日後往廣州離珠江約三百尺的十三行區,是個外商貿易的地點。1809年,他受聘為東印度公司(East India Company)的翻譯員,在廣州工作,直至1834年。​

馬禮遜的譯經計劃

1810年,馬禮遜請工匠以木刻雕版,在廣州印行《使徒行傳》單行本;翌年印行《路加傳福音書》。

他在1813年完成新約全書的翻譯,並在1814年以《耶穌基利士督我主救者新遺詔書》(副題:《俱依本言譯出》) 為名在廣州印行。

​1813年,倫敦傳道會的另一名傳教士米憐(William Milne, 1785–1822)到達澳門,後到廣州,協助馬禮遜。不過米憐未能取得在廣州的居留許可,唯有轉往馬六甲(Malacca);該地當時屬荷蘭管治,1824年轉為英國管治,今天屬馬來西亞

米憐在馬六甲設立佈道所和印刷所,印製馬禮遜譯的《耶穌基利士督我主救者新遺詔書》。

馬禮遜和米憐兩人也合力在馬六甲開辦英華書院 (當年稱Anglo-Chinese College,今天稱Ying Wa College,地址:香港九龍英華街一號),1818年舉行奠基禮,約在1819或1820年開學。

但他們在馬六甲辦學的計劃,卻不在倫敦傳道會的計劃之內。米憐為首任校長,印刷所也以英華書院為名。所以,當時印製的聖經,在書名左旁都印有「嗎𠯿呷英華書院藏板」(見下圖)。

米憐在馬六甲除了負責印刷工作外,也協助馬禮遜翻譯舊約,另也有幾位華人助手協助翻譯,其中包括Yong Sam-tak

舊約全書的翻譯工作在1819年完成,再經多年在馬六甲英華書院以木刻雕版印刷,終於在1823年印製完成,新舊約全書合稱《神天聖書》,線裝本,共21冊。可惜米憐在全書出版前前一年已病逝,未能目睹成品;而《神天聖書》印行日期比《馬殊曼譯本》謹遲了一年,因此未能留名為「史上第一本完整出版的中文新舊約全書」。

當時在馬六甲負責雕版印刷的助手叫梁發,廣東人,後來成為史上首位華人的新教牧者。梁發也有自行寫作出版,包括1832年印行的《勸世良言》

馬禮遜除了翻譯聖經外,也編寫華英字典。他獲得廣州英國商館資助,在澳門成立東印度公司印刷所,以金屬活字印刷。第一冊在1815年出版 (見圖),全書則在1823年完成,可能是世上第一本「華語 – 英語」字典。

1828年馬禮遜編寫《廣東省土話字彙》(掃描版: Google Book),初版在澳門出版,共六百多頁,分三部份:英漢、漢英、詞語及片語。這肯定是世上第一本「粵語 – 英語」字典。

米憐也創辦《察世俗每月統記傳》,是中文期刊,很可能是世上第一份中文期刊,或許也可稱為報刊,因為除了基督教的內容外,也包含新聞。​

馬禮遜首任妻子瑪麗(Mary),1821年在澳門去世,第二任妻子伊利沙(Eliza)在1833年返回英國,翌年馬禮遜離世,葬於澳門。

馬禮遜部份子女在他離世前一年已隨伊利沙返回英國,但其中一名兒子馬儒翰(John Robert Morrison, 1814–1843)卻留下,並接替父親代表英國政府擔任Chinese Secretary。1842年,清廷與英國簽定南京條約,英方談判代表翻譯和條文草擬,就是馬儒翰。1843年,馬禮遜獲香港政府任命為代理輔政司(Acting Colonial Secretary)、香港議政局(Executive Council of Hong Kong)委員、和香港定例局(Legislative Council of Hong Kong)委員。之後,倫敦傳道會關閉馬六甲、巴達維亞等南洋佈道站,遷到香港。

馬禮遜一直盡心推動教育。上文提過,他和米憐一起在馬六甲創辦英華書院,1843年該校遷到香港,至今仍然是香港著名中學之一。馬禮遜逝世後,後人在廣州成立馬理遜教育協會(Morrison Education Society),繼續推動教育發展。

馬理遜教育協會於1873年3月18日舉行會議,同意撥出港幣3000元為香港中央書院(The Central School,後稱皇仁書院、Queen’s College,舊生包括孫中山) 設立馬理遜獎學金,條件由中央書院校長、在任的佑寧堂牧師及倫敦傳道會的高級傳教士擬定。

馬理遜基金累積到1896年,已超過港幣五百萬元。1934年11月9日,香港法例賦予馬理遜獎學基金法團地位,繼續管理為皇仁書院而設的獎學金。這是香港唯一以立法方式成立並為單一中學而設的獎學金,即《香港法例》第1037章 《馬理遜獎學基金條例》(Morrison Scholarships Fund Ordinance, Chapter 1037, Laws of Hong Kong)。至今皇仁書院仍然每年頒發馬理遜獎學基金給成績最優異的學生,百多年來從未間斷。​

以上事跡,令馬禮遜在香港和澳門成為​家傳戶曉的名字。

趕工和抄襲疑雲

單看馬禮遜的出版進度,很易令人懷疑他翻譯「保羅書信」時倉猝趕工,甚至抄襲 (下表用現代新教的名稱,而不是馬禮遜用的名稱):

  • ​1810年12月:使徒行傳
  • 1811年:路加福音
  • 1812年:羅馬書、哥林多前書、哥林多後書、加拉太書、以弗所書、腓立比書、哥羅西書、帖撒羅尼迦前書、帖撒羅尼迦後書、提摩太前書、提摩太後書、提多書、腓利門書、希伯來書
  • 1813年:新約全書
  • 1815年:創世記
  • 1823年:舊約全書

​這些批評是否公允呢?

先看馬禮遜自己的說法。首先,他在親筆信中承認,1810年的使徒行傳,不是由他翻譯,而是把他在大英博物館借來謄抄的一本不知名的中譯本 (即後來獲證實為《白日昇譯本》) 重印,改動非常少 (蔡錦圖,2018,第129頁唐子明,2018,第40頁)。

翌年馬禮遜開始翻譯路加福音,花了十一個月,雖然也有參考《白日昇譯本》,但明顯馬禮遜自己也開始發展自己的翻譯風格。各位可以自行比較《白日昇譯本》和《馬禮遜譯本》的新約「福音書」經文有甚麼差別。

他花了十一個月才完成路加福音,但他再用兩年便完成新約全書,有學者(唐子明,2018,第54–58頁) 研究後指出,馬禮遜似乎把《白日昇譯本》的「保羅書信」略加修改便出版了。為甚麼要趕工?學者Broomhall(海恩波,1934)指出,是因為他知道馬殊曼也同期翻譯聖經,雙方都存有競爭的心態 (蔡錦圖,2020,第70頁),所以不能再像翻譯路加福音般慢慢做。馬禮遜自己也親筆承認,只有福音書 (其實甚至可能只是路加福音)、使徒行傳、和啟示錄是「出自我手」,其餘的都是只是修改「前人不知名的中譯本」 (即《白日昇譯本》,見:唐子明,2018,第44頁)。啟示錄是馬禮遜的譯作,因為白日昇未開始譯這卷書已離世。 

可以說,馬禮遜自己承認,他的新約大部份抄自《白日昇譯本》,原因是要趕工,但結果仍然比馬殊曼慢了一年才完成新舊約全書。

後來馬禮遜也很可能曾經獲得一份《古新聖經》「四福音書」的手抄本  (鄭海娟,2014,第287頁),也有可能包括「歷史書」(李奭學,2013,第98頁)。他在1816年6月8日致函大英聖書公會,稱有一位羅馬天主教教士的聯絡人,贈予他一份附有注解要福音書譯文抄本,該譯文的譯者還健在,居於北京,他的譯文採用“colloquial style”(白話),似有意推崇 (李奭學,2013,第98頁)。從此函內容可以估計,這應該指《古新聖經》,但矛盾的地方是馬禮遜說譯者「還健在」,但其實賀清泰在1814年離世;不過,當年消息傳遞緩慢,可能馬禮遜不知道他已離世而不是另有所指 (鄭海娟,2014,第287頁)。

馬禮遜收到這份《古新聖經》手抄本時,他翻譯的新約全書《耶穌基利士督我主救者新遺詔書》已經出版,所以對他的新約譯文沒有影響 (蔡錦圖,2018,第129頁)。但當時馬禮遜的舊約仍在翻譯中,那麼《古新聖經》會不會對他的舊約翻譯風格產生影響呢?有學者認為應該有影響 (李奭學,2013,第98頁;鄭海娟,2014,第288頁),但不能肯定。

無論如何,馬禮遜看過《古新聖經》後,起碼會反思一個問題:究竟他應該用文言、白話、或半文言半白話譯經呢?這是因為,《白日昇譯本》是文言,但《賀清泰譯本》卻是很通俗的白話,相信這兩個版本的巨大差異,對馬禮遜來說,是個大震撼,尤其中文不是他的母語,他的感受應該更深。雖然馬禮遜最終沒有用白話譯經,但究竟《賀清泰譯本》對他後來的譯文有甚麼實際影響呢?

如果我們不考慮馬禮遜的翻譯過程,只看成書的內容,便會覺得,馬禮遜的譯文,「文不文,白不白,文白也非水乳交融」,稱不上是《三國演義》這類傳教士口中的「淺文理」文體 (李奭學,2013,第84頁)。可以說,馬禮遜的貢獻,主要是創先河,是世上首兩本中文新舊約全書之一 (另一是《《馬殊曼譯本》》),而不在於文筆是否優美。

​無可否認,馬禮遜的譯文,不論新約或舊約,都傾向逐字直譯,語句生硬,而且大量借用《白日昇譯本》,也許根本不是由原文直接翻譯 (唐子明,2018,第54–55頁))。他完成了新舊約全書後,隨着他的中文日漸進步,他自己也覺得不滿,曾向兒子馬儒翰表明,希望可以重譯,但可惜馬禮遜過世前仍未有時間開始重譯。他死後,兒子馬儒翰便着手籌備重譯的工作,承繼先父遺願,詳見:〈四人小組譯本〉。

​《馬殊曼譯本》與《馬禮遜譯本》印行時間只差一年。​《馬殊曼譯本》採用「蘸」字譯baptism,因此浸禮宗多年來印行和流傳此譯本;《馬禮遜譯本》用「洗」字,所以多由其他宗派使用。

馬禮遜的《神天聖書》,其掃描本可在澳洲國家圖書館的網站上免費閱讀。澳洲國家圖書館收藏了二百多萬份手稿,並特設亞洲藏品閱讀室,收藏大量中文和其他亞洲語文的書籍,詳見其介紹

馬禮遜的譯文特色​

馬禮遜的新約是文言,但部份舊約卻「文不文,白不白,文白也非水乳交融」(李奭學,2013,第84頁)。為甚麼?答案可從馬禮遜的信函中猜到。

馬禮遜完成新約後,獲得了一份《古新聖經》「四福音書」的手抄本  (鄭海娟,2014,第287頁),也有可能包括「歷史書」(李奭學,2013,第98頁)。他在1816年6月8日致函大英聖書公會,稱有一位羅馬天主教教士的聯絡人,贈予他一份附有注解要福音書譯文抄本,該譯文的譯者還健在,居於北京,他的譯文採用“colloquial style”(白話),似有意推崇 (李奭學,2013,第98頁)。從此函內容可以估計,這應該指《古新聖經》,但矛盾的地方是馬禮遜說譯者「還健在」,但其實賀清泰在1814年離世;不過,當年消息傳遞緩慢,可能馬禮遜不知道他已離世而不是另有所指 (鄭海娟,2014,第287頁)。

馬禮遜收到這份《古新聖經》手抄本時,他翻譯的新約全書《耶穌基利士督我主救者新遺詔書》已經出版,所以對他的新約譯文沒有影響 (蔡錦圖,2018,第129頁)。但當時馬禮遜的舊約仍在翻譯中,那麼《古新聖經》會不會對他的舊約翻譯風格產生影響呢?有學者認為應該有影響 (李奭學,2013,第98頁;鄭海娟,2014,第288頁),但不能肯定。

無論如何,馬禮遜看過《古新聖經》後,起碼會反思一個問題:究竟他應該用文言、白話、或半文言半白話譯經呢?這是因為,《白日昇譯本》是文言,但《賀清泰譯本》卻是很通俗的白話,相信這兩個版本的巨大差異,對馬禮遜來說,是個大震撼,尤其中文不是他的母語,他的感受應該更深。雖然馬禮遜最終沒有用白話譯經,但究竟《賀清泰譯本》對他後來的譯文有甚麼實際影響呢?

有學者認為馬禮遜用來翻譯舊約的文體,非文非白,也稱不上是《三國演義》這類傳教士口中的「淺文理」文體 (李奭學,2013,第84頁)。可以說,馬禮遜的貢獻,主要是創先河,是世上首兩本中文新舊約全書之一 (另一是《馬殊曼譯本》),而不在於文筆是否優美。

​無可否認,馬禮遜的譯文,不論新約或舊約,都傾向逐字直譯,語句生硬。他的助手梁發也說,華人讀起來很不通順,中文的寫作風格和成語運用也不成功*。他完成了新舊約全書後,隨着他的中文日漸進步,他自己也覺得不滿,曾向兒子馬儒翰表明,希望可以重譯,但可惜馬禮遜過世前仍未有時間開始重譯。他死後,兒子馬儒翰便着手籌備重譯的工作,承繼先父遺願,詳見:〈四人小組譯本〉。

馬禮遜的《神天聖書》,其掃描本可在澳洲國家圖書館的網站上免費閱讀。澳洲國家圖書館收藏了二百多萬份手稿,並特設亞洲藏品閱讀室,收藏大量中文和其他亞洲語文的書籍,詳見其介紹

馬禮遜和馬殊曼的翻譯計劃,同樣獲大英聖書公會的金錢支持。不過,​由於馬殊曼的浸信宗背景,此譯本採用「蘸」字譯 baptism,所以浸信宗多年來印行和流傳此譯本;馬禮遜譯本雖然也有用「浸」字,但也有用「洗」字,所以多由其他宗派使用。若以現代眼光看,這大概只是派別之爭 (甚至不用很快扯到上所謂宗派問題),多於翻譯問題,因為「浸」和「洗」在中文有多種意思,但「蘸」當年則大概是俗語,所以,如真的想好好解決問題,其實應有很多方法,無必要堅持用俗語;見《康熙字典》:

  • 蘸:以物投水也,此蓋俗語。(節錄)
  • 浸:漬也。又潤也。又漸也。又沒也。(節錄)
  • 洗 (《康熙字典》列出兩個讀音):
    • 蘇典切,音銑:洒足也。又潔也。(節錄)
    • 想禮切,音姺:與洒同。滌也。又承水器也。(節錄)

註釋

 * 唐子明(2018),第97頁,引述:Walter Henry Medhurst, Memorial Addressed to the British & Foreign Bible Society on a New Version of the Chinese Scripture, 5


參考資料

主要參考資料:見列表。

其他參考資料,見下:

​STOKES, Gwenneth and John, Queen’s College, Its History 1862-1987, pp.4, 16.

Morrison Scholarships Fund Ordinance, Chapter 1037, Laws of Hong Kong.

​李奭學 (2013)〈近代白話文•宗教啟蒙•耶穌會傳統——試窺賀清泰及其所譯《古新聖經》的語言問題〉,《中國文哲研究集刊》第四十二期,2013年3月,第51–108頁

​鄭海娟 (2014)〈文本之網:《古新聖經》與前後代《聖經》漢譯本之關係〉,清華中文學報,第十一期,2014年6月,第261–298頁